画梦的土地(组诗)

时间:2023-06-04 13:24:04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夜宿黛溪山庄,想起梁漱溟

高速公路上的车辆呼啸而过

并不影响山东的月亮安静而羞涩地

照着黄河流过的梁邹平原

夜宿黛溪山庄,有人鼾声如雷

有人辗转反侧,想起了

梁漱溟——此时

这个倔强、高寿、目光犀利的老头

乡村建设运动的发起人和实践者

写下《人心与人性》的

思想家,用下嘴唇咬住上嘴唇的

世纪鸿儒,就在黛溪山庄的不远处

冷冷地望着灯火辉煌的人间

怀揣一颗与雅量对质的心——

遗憾的是,这一夜

有人鼾声如雷,有人

辗转反侧,却不见一个身影向他

走近,哪怕以月下散步的名义

走近西王集团

以前这里叫做西王村。从一百户人家

到一万多名员工,从农耕经济

到淀粉糖行业的全国老大

糖都油城,西王的故事堪称现实版的

童话:农村包围城市以后

土地里长出钢铁的股票

这里的人至今不习惯用普通话

接待参观的队伍和采访者

但村史展览馆的讲解员

已经穿了职业女装,带领我们

温故知新,寻找记忆的

证据——在西王村保留下来的最后一扇

乡村时代的旧门前,有人试图

推敲而入,出乎意料的是

这个愿望居然得到了满足

尽管门后即是花岗岩石板铺就的楼梯

拾阶而上,泛着时代的光芒

博兴小记

故事的开始,是汉代的孝子卖身葬父

眼里噙满泪水,结局却是

天上皇帝的女儿为之日夜织缣

偿债赎身,恩爱还家

槐树们有千株万株

只有博兴县湾头村的这一株

允许对号入座。出租车司机怀着复杂的心情

说起董永——两个版本的

主角,其实长着同一张面孔

在一棵树下私定终身

两千年了,博兴县的布衣居然比帝王

还要有名气:这当然是真的

有心栽花,无意插柳

历史的吊诡有时就隐匿在生活中

过杜受田故居

帝师杜受田,我们以前对他了解不多

今后也不需要知道得更多

不置田畝,不增宅产,死于赈灾任上

也不是他的本意(鞠躬尽瘁

早在三国时期就被使用过了)

车子经过滨州城北,在杜受田故居

稍作停留——时风沙四起

没有刮走仿古建筑上的

青色,但几乎可以把人吹倒——

帝师杜受田,我们以前对他了解不多

今后也不需要知道得更多

旅游手册上的风景与真相无关

相国第,宰相府,翰林居

大户人家的寂寞也曾鲜为人知

“十七年情怀付与逝水。”

咸丰皇帝扶棺恸哭,如此哀悼

自己的老师,而我们

也允许这样追忆:当情怀付与逝水

晴耕雨读,世界无非一个村庄

黄河入海口

东营人不喜欢和来这里的游客谈论历史

东营的诗人则以黄河口的名义

虚拟了一个诗人部落

与外界抗衡——能够逼退大海的河流

已经不多了——他们认为

并非东营拥有黄河,而是

黄河接纳了东营(谁俯瞰过黄河入海

谁就不会对此提出异议)

东营人不喜欢和来这里的游客

谈论记忆,年轻的土地

更像一个孩子对成长充满了

无法抵挡的好奇——

于是我们去看港口(已经跑到渤海里面)

去看牧场(澳洲奶牛心情不错)

去看湿地公园的芦荻

沿着风的方向带走我们的抒情

去看金湖银河的施工现场

被不断提高级别的尘土

吹得纷纷扬扬:河水还在流淌

大海依旧不动声色

黄河入海口处,东营人

不喜欢谈论历史,但不影响他们创造历史

取景框

几位诗人站在黄河一侧热烈地讨论着

河流和人的关系: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画外音是,到了黄河

就该死心了——摄影师插话说

诗人可以例外,现在请大家做出

指点江山的样子。没有一位诗人表示拒绝

镜头面前,他们一脸严肃地

望着远处,等待闪光灯亮起

黄河横陈眼前,看不出流淌的样子

而刚好飞过头顶的鸟类

也不是著名的丹顶鹤

载歌载舞。“人不能两次踏进

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的观点

几位诗人似乎并不苟同

但摄影师认为,没有永恒的

道具,也没有永恒的理解

献给道具:黄河一侧,黄河的另一侧

几位诗人的无异表现已经说明

滨海十四行

羊角沟曾是地图上的学名,当地人叫它羊口

渔港小镇能不能大兴土木?

老人们说,见过羊口连樯三里的

繁盛,就不会这样疑问了

但滨海新城的重心显然不在这里

但庞大的碱厂和广袤的盐厂

已经东移。潍坊的少女

像潍坊的风筝一样越过潍坊的人工沙滩

奔向有惊无险的蔚蓝

身后的盐碱地上,一城四园

正在兑现几年前的诺言

尽管市区马路还散发着公路的气息——

爱过的事物都有理由,恰如

米沃什所说:风景缺少的只是赞美

乌鞘岭

感慨之余刪除两个字:贫瘠

在急促的呼吸间隙增加两个字:富饶

牛羊如果能走到更高

那将到达我曾经想象的空间

而那些马 每一匹的名字都充满

扎西或者格桑的传奇

我是一个南方人

第一次到达的高度离天三尺三

仿佛我还是一个手提布袋的人

随便在哪个山坡撒落一些油菜的种子

就可以在来年的九月收获一块块的黄金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迷路

而给我指点迷津的

应该就是这里任何的一只鹰

过了这道坎我就进了河西走廊

过了这道坎我就是真正失去吴侬软语的人

有时候自己就像是一列夜行的列车

正从隧道中穿过

而历史 更像是患有心绞痛的一个巨人

在三千米的海拔一一指明

哪里有掩埋的忠骨 哪里有匈奴人锈蚀的弯刀

借我一个春天

故乡啊 这么多年

我没有要求你为我做些什么

现在是三月 那就借我一天的雨水

借我河岸上的那些新草

三月 我在西北一天比一天难过

天空比我还要迷茫

还有什么能盖得住这飞沙的狂野

借我一条小小的河 原封不动地

搬到我生活的上游

我是一个丝绸的收藏者

而如今 我在这丝绸之路

已经坚忍不拔地像一棵沙枣树那样

借我 只有向你开口

只有你还有可能帮我这个在西北

三十年没有挪窝的一只家雀

七八个月没有见到一滴雨

要渴死 真还没有那么容易

惊 喜

和我走得这么近 这些看似熟悉的花朵

每年的春天她们如约而至

像是一个个走失的孩子

突然就站在我的面前

让我简单的生活 有时候也充满人世间的惊喜

让我在人海中看不到的笑容

从枝桠上得到

仿佛我已心满意足

空荡荡的心一下子就被自然的香气填满

我希望有这种精神

不至于遇到小小的挫折

就像是被一把锉刀猛然地挫掉了锐气

甘肃有什么不好的

在这个迟来的春天里 甘肃大地上

也开始盛开花朵 河西走廊播种的时候

我也把一个中年男人的梦

从大海移植到了内陆

实现不了是一回事 做不做梦

是我说了算

这么近的距离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我的舌尖上有这么多的花香相聚

应该夸奖夸奖所有的风

尽管有的风不怀好意

但我还是要领这份情 最起码

面对甘肃的时候不沉默 也不沮丧

疏勒河

洗过手以后才觉得这里的水

比海水还要重

比太湖的水还要柔

沿着河岸 我遇到了汉时遗留的竹简

唐时没有枯萎的一粒粟

而我更想遇到的是月亮下

穿着马靴舞蹈的姑娘

我愿意和她一起在篝火旁合唱一首歌

从此不忆江南

从此将小桥流水人家还给年老父母

绕过我的身体 水终将流向哈拉湖

绕过我的身体 一条河

会变得沉默 把所有演出的曲目沉入湖底

那又怎样 你已经跳过肚皮舞了

每一朵细小的浪花治愈着我失眠的夜晚

如果想把你交换 那就先洗尽我

一身的铅华

除了哈拉湖

这世上还有谁更懂得和珍惜

这样不知疲倦的一整条疏勒河的爱?

在镍与铜之间

很难说我是偏爱镍多一些

还是偏爱铜多一些

采这些矿石的人我认识

冶炼这些金属的人我认识

分析这些元素的人我认识

用镍和铜搭积木一样搭建自己人生的人

我也身在其中

很难说我是爱矿山的人多一些

还是爱冶炼或分析这些金属的人多一些

仿佛就生活在海市蜃楼里

空气中弥漫着盐的味道

我收藏着一幅幅珍贵的照片

父亲在镍与铜之间慢慢变老

而我更像是一枚钉子

深深地钉在河西走廊的龙首山脉

很难说我是爱南方人多一些

还是爱西北的人多一些

二十年属于小桥流水人家

三十年属于大漠戈壁

在石羊河流域 在镍与铜之间

在武威和张掖之间

就在今天的这个早晨

我可以大声地说出:我没有背叛自己

也没有背叛对父亲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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