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乡村电影

时间:2023-06-20 11:18:02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我记忆中的乡村电影,已经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和变迁,淡出了现时许多人记忆中的生活。

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的东西,往往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历史的长河中曾留下的时代烙印,却并没有退出记忆的魔板,贫穷的年代所积存的记忆是最难以消退和释然的。

我的童年,是在贫穷中度过的。但那忘不了的大半快乐时光,是由乡村电影陪伴着度过的。

在那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还是大集体的生产劳动方式。在我祖辈生活的大后山,依然延续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简单的农耕生活。在生产队里,挣工分的男女社员早早起来,去到田地里干农活,边干边开着土腥味十足的玩笑。直到天黑下来,才三三两两地拖着不知疲惫的身体走回家。他们似乎早忘记了生活的艰辛,日子的窘迫,在有说有笑中暂时隐匿得无影无踪。

但遇到阴雨天,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那时还没有可供乡亲们娱乐的最基本的场所,也没有收音机可听,更没有书籍可看(那时的许多书籍还是违禁品),蜗居在家里空落落的,空闲和无聊的侵入,使每个人的心里都像“猫抓心”多了几分空虚和无奈。

精神生活的极度贫乏,让他们欲壑难填,唯一可以打发无聊的时光,愉悦身心的,就只有看村里播放的电影了。看电影在那时还是奢侈品,因为放映员还得去旗里接受短期培训,而村里能选出的“能人”又屈指可数。十天半月也难得看上一回。乡村放电影,一般选择在公社所在地,小村背社一年下来也难得能轮上一回。记得公社放电影,多半集中在一个宽大的麦场上,没有容纳那么多人的大房子。庄稼起收后的场院比较平展、空旷,可容纳下许多人观看。放电影的幕布只能用两根树干支撑起来,用四根绳子拴住幕布的四个角,牢牢地捆住,扯得平平展展。用土坯垫起约半尺高的一块空地,就算是一个简易的平台了。

那时的信息闭塞得很,放电影的消息是通过幕布旁树杈上的一个大喇叭传出来的。最初是用扩音器代替,用喇叭传送还是小学校里一位老师安装、调试完成的。从高音喇叭里传出的在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十分嘹亮,声震四野。放映员在距离幕布前近二十米远的地方,选一块平整的地面上摆好了桌子、条凳,然后从绿色的木箱里依次取出播放机、转片等放映机具。调试、安装的程序井然有序,一丝不苟。已经有晚饭后早早聚拢过来的观众,年纪大些的乡村妇女裤兜里揣上“大麻子”坐在条凳上,一边“嗑”大麻,一边笑骂自家的男人,焦躁地等候电影开演。放映机旁,一根木桩上吊着一只瓦数很大的灯泡,昏黄的光亮照射放映员、嬉戏的儿童、远处农家土质的房梁上。寂静的乡村黄昏,呈现出少有的喜气。

天黑了下来。不管是外出干农活的村民,还是在山坡上遛弯的老人,在麦场上、草跺上玩捉迷藏的孩童,都陆陆续续回到家中。远处,被风蚀了又一整天的牧羊人赶着一群羊回走在开满野花的沟渠里,悠长的小路上,羊们已经停止了啃食青草,引领着老牧羊人归家。走兽不知隐匿在哪里的洞穴里,飞禽走兽在经过一天的喧闹后都归巢的归巢,各自隐藏起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猪圈里的母猪伸开四蹄,搂着一群小猪仔,打着满足的鼻鼾。山村在夜幕的笼罩下静若止水,这出奇的宁静似乎把乡村催眠了。一场大风从天边刮过来后,掀动了场院里的麦草,不断地撕扯着生长在墙跟的草芥。无根的沙蓬草打着旋儿乱转,似乎永远找不到目的地。这呼啸的风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暗藏着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也不知道它们在推动着什么,还在肆意挥霍着哪些鲜为人知的变数和蛮力。

那时,我家还居住在离公社十里多的一个小村子里。从树杈上高音喇叭里顺风传过来的革命歌曲不停地传播着那个时代的最强音,悠扬动听,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其诱惑力、穿透力无与伦比。这声音传得周围十里八村都听得见。歌曲热烈、雄浑、奔放,传出去很远。不用说,这是要放电影了。这声音似乎在大声告诉人们:旗里的放映队来了,电影就要开演了!这消息像一阵风,又像长了翅膀,我和小伙伴们吃过晚饭后不约而同地结伴儿一同前往。一路上,黑漆漆的夜路坑坑洼洼,又下着小雨。大人们大多拿着手电筒照明,顺着忽明忽暗的光亮,他们才能看清路面,不至于脚下一滑,不小心跌落到水沟里,或是撞在隐藏在暗中的大石头上。不管先前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们都在夜里传递着温情的信息,以手电筒的光亮,相互扶携照应着匆匆赶路。像一支自然组成的队伍,不久便来到了放电影的地方。电影场内,灯光照射下,四周一片透亮,照在场院旁高大的白杨树上,一片空地上,周围人家的院墙上。黑压压的人群中,他们或者三五成群地耳语,或者在场内不停地转悠,好寻找一处最佳的观看点。在距离放映机和幕布之间近二十米处,早被家在近处的人占据。他们捷足先登,拿来了事先准备好的板凳椅子,放在人群中间的平地上,凳椅上站满了孩子。场后面,还有站在自行车后架上的,平板车上的;坐在周围人家墙头上的,麦草跺上树杈上的大多是来得最早的人。这些位置在高处,视觉效果最佳。来迟的人只得站在人群边缘,垫脚翘首还是看不清楚。我随本村的大人们还是来晚了,在光亮处东钻西跑还是够不着地界,急得抓耳挠腮,最后还是由一个脖子上架小孩的大人放下自家孩子,把我举起来放在前边挤出一小块地方的平板车上,和车上的孩子们一起等着观看。随着放映员不紧不慢地操作,电影终于开演了。桌子上的胶片轮子慢慢转动起来了,发出刺啦啦刺啦啦的响声,很是诱人好奇。在那时听起来,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最难得的一顿精神大餐。

我记得那时上演的电影,大多是打仗的片子。常看的有《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地雷战》《上甘岭》《红灯记》等。还有给我印象最深的《卖花姑娘》《小花》等电影,是我童年记忆当中最初直接接受过的艺术形式,如一部意趣深远的教科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将后的生活观念地转化。村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边仔细观看边意味深长地给周围的人们解说着什么,使看红火热闹的人们明白了蕴含在电影里的意思。他们中有的就经历过那烽火连天的战斗岁月,至今想起来,依然记忆犹新。我那时的年纪太小,只看到电影幕布上大炮隆隆的,一片巨响后硝烟弥漫,然后是血肉横飞的场景。最初的印象是坏人在一颗颗枪弹下毙命,带红五角星的解放军战士受伤后不下火线,还能打死许多敌人。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对善恶是非的认识还很肤浅,但也明晰:为贫苦人民打天下谋利益的就是好人,欺压人民的就是坏人,到什么时候都是邪不压正。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敌人又死伤了一片。我和小伙伴为解放军的英勇无畏拍手加油鼓劲,这是影片中最初关于英雄形象的塑造。在电影放映员换片的间隙,有不少捣蛋的顽童们已经背着父母玩起了打仗和捉迷藏的游戏,我们手持木棍、玉米杆,柳条等“武器”扮成一派好人,一派坏人,躲在远处的草垛里,大树下呐喊追逐,搞得大人们不知所以。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比较偏僻的大后山,思想解放的步子相对还迟缓,情窦初开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就把看电影当做谈情说爱的极好“托词”几乎在每次放电影,躲开投影机射出的光柱下,都有恋人私下搂搂抱抱,想私定终身。或找到光线的背阴处,村口的大柳树下窃窃私语。当然,这些幽会都是背着家人的。后来,我上初中后,学校里每隔半个月就放映一些电影,看电影对我们不再是奢侈品。但放的电影内容和当初看的大同小异。比如《《霍元甲》《柳堡的故事》《庐山恋》等。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其内容也从单一的战争片向生活故事片扩展和渗透,标志着一个时代不断发展的轨迹。从战火中绵延过来的,是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的交替和变更,从落后到文明的逐步演化。

历史发展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土地承包责任制地逐步落实,农村的计划经济体制被打破。吃大锅饭,走集体化的道路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思想的逐步解放,放开了农民的手脚。他们不满足于过去的大鸣大放、固步自封,开始了多渠道提高生活水平的有益尝试。在农闲时节,做生意的,跑买卖的;乃至搞运输和工副业的逐渐增多。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们买来了电视机,看电视都不是奢侈了,更何况还有日新月异的信息网络。忙于发展农村经济的农民坐在家里就可以通过互联网了解天下事,经营高品位的生活。人们再也不受季节的限制去在黑咕隆咚的夜里去看电影了。遥远的乡村电影,已经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但在我少年的记忆中,我依然还留存着和母亲一起挖野菜的艰辛,买不起电影票的尴尬。有多少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在我漫长的成长之路上,我生活知识的日积月累,人生观、世界观的逐步形成,生活理念的不断提高,都和乡村电影和电影里动人的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乡村电影已经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我不再荒芜的心田里烙下了永远也不会消退的记忆,足可以影响我一生的成长轨迹!那片亮光如雨后的甘霖滋养着我的心智,引领着我穿越了乡村不平常的历史,一步步走向了银幕的背反——村庄。在我的潜意识里,乡村电影是历史转身后留下的一个缩影,和我们古老的乡村,祖先的文明史、发展史连着一根割不断的脐带,同生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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