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辛庹政的《商藏》是近几年来颇受读者和媒体关注的一部长篇网络小说，其以横跨了30年左右的历史，生动展示了改革开放给我国西南一隅所带来的社会历史风云剧变。在人物塑造上，其突出主人公与“西川”政界交往中的个人操守与社会责任，凸显出当下网络小说中匮乏的“社会正能量”。在艺术表现上，其借鉴艺术设计中的“公共轮廓”法，以其他角色性格与主人公性格的对照为暗笔，在人物的藏露相映之中，完成对主人公的立体形象塑造;同时将故事时间以插叙为节点分割成三部分，形成布局、解谜、破译的整体构架，用围棋“多面打”的新颖形式展开情节，吸引读者“观棋”。由此，《商藏》塑造出超越于其他网络商界小说的“时代感”与“格局感”，其成功也给当下饱受诟病的网络文学创作带来很强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商藏》 网络文学 社会正能量 藏露法 图底关系
在小说《商藏》中，依托于特色十足的“西川”“蜀都”风土人情，网络文学作者庹政以“藏露相生”的方法展现了一位商雄毕生的事业沉浮。小说的主人公叶山河是“西川”商界的一位传奇人物，这样的人物设定虽然多见于近几年的网络都市小说[1]，但作者做了全新的处理。在思想倾向上，突出主人公在与“西川”政界交往中注重个人操守与社会责任，给小说注入“社会正能量”;在写作技巧上，借鉴艺术设计中的“公共轮廓”法，以其他角色性格与主人公性格的对照为暗笔，在人物的藏露相映之中完成对主人公的立体形象塑造，同时将故事时间以插叙为节点分割成三部分，形成布局、解谜、破译的整体构架，用围棋“多面打”的新颖形式展开情节，吸引读者“观棋”。内容与形式较为完美的结合，让这部小说在近几年的创作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一、“藏”“露”相生中的当代商人性格谜图
“藏”与“露”是一对矛盾体，它们既对立又统一。在传统中国画的构图中，“藏露”技法的掌握与运用对作品意境的营造和表达至关重要，“巧藏妙露”才能韵味幽深。正所谓“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远，尽出之则不远，掩映断其脉则远矣。[2]”尽“露”不能显出山之高峻、水之流远，反而使画面局促小气，了无生趣，而把山顶藏于烟霞之中，将水脉藏于岻屿之后，方能表现山之高耸入云、水之源源不绝。小说《商藏》以“藏”字为文眼，作品叙事正与这种国画中的“藏露”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从性格塑造到情节安排，时时以藏为露，以露衬藏，此起彼伏，相得益彰，蕴藉出了丰富而深刻的文学意味。在“藏”与“露”的相生之中，主人公叶山河的形象得到立体化呈现。
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孕育了一批商界成功人士。马云、潘石屹、王石等人给民众带来了极富传奇色彩的企业家个人奋斗故事，而这些商界精英在大众传媒的塑造之下，成为当代社会大众文化中强有力的消费符号，不断刺激着人们的感官。在媒体的采访与对话中，商界精英们往往以“一览众山小”的姿态站在聚光灯中央，他们的目光睿智有神、表情镇定自信，对观众侃侃而谈[3]。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自信、睿智、言谈风趣、积极进取的成功人士群像，在大众文化中慢慢凝固下来，成为当代精英的程式化符号，而这种人物形象在网络文学创作中屡见不鲜。许多网络文学以当代这些鲜活的社会精英奋斗经历为样本，书写以商场争战、商界风云为主题类型的小说故事，在虚拟的世界中引导读者一步步代入小说中的“成功人士”，完成自我想象与身份建构。《商藏》也是这样一部作品，书中塑造了叶山河、段万年、钟守信等一批“西川”商界“成功人士”群像，这显然是为了迎合读者的口味而做出的选择，但与大众传媒对“商界精英”的追捧态度不同，《商藏》不仅未刻意渲染他们的传奇之处，反而以一种更冷静的眼光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对主人公叶山河的形象塑造，相比之下有一些对“商界精英”公众想象的反叛意味。
叶山河是一个低调的企业家，他坚持着家族叶氏一脉世代经商流传下来的古老原则，在浮躁多变的商业市场里，沉稳如一个久经沙场的老人。在炙手可热的商业项目上，别人争抢不及，他却往往冷静旁观;在自己的公司内忧外患、对手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他一如既往气定神闲;小说中他一直对离去的恋人念念不忘，从不在声色犬马的场合放纵奢侈……这种神态自若、眼光独到、睿智自信的品质，读者并不陌生，如前所述，这正是当代“成功人士”在大众文化中符号化的一般形象。然而，深陷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商场，一个做事一板一眼、为人一尘不染、接近完美的泥雕木塑，是绝不足以吸引口味挑剔的网文读者的。叶山河也有精彩的个人生活和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作者将这种性格的二重性放在丰富多样的现实生活和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来展示，在一副藏露相生的人际谜图中塑造了叶山河不同于一般成功人士的立体形象。
叶山河的周围来往着“西川”政商两界、白黑两道的各色人物：与叶山河亦师亦友的投资家段万年、靠卑劣手段搅乱商场规则的钟守信、雷厉风行的“蜀都”市委书记陈哲光，以及叶山河背后的世外高人——爷爷叶盛高。
段萬年在小说中一直是一个比较“佛系”的人，平时以喝茶、修禅为主要爱好，他把大部分项目选择权和决定权都交给他的合作伙伴叶山河，自己只负责跟着投资。即使很少过问，他的生意依然蒸蒸日上，许多人对与他合作趋之若鹜。这样“身在尘外”却名利双收的段万年，是小说对当代商界精英符号形象的继承。另一个“西川”商界的重要人物是钟守信，他的发家史里充满欺诈和抢掠。他潜藏幕后，暗中指挥，让手下的乌合之众替他办事。如果说段万年的经营策略反映出一种以退为进、“以藏为露”的智慧，叶山河的劲敌钟守信则因对自己恶行的欲盖弥彰而“欲藏反露”。这两个人在“西川”商界的名气之大，似乎使一向藏愚守拙的叶山河有些相形失色。然而，恰恰是在他们的衬托之下，主人公的性格气质才能够完整丰富。段万年的投资节节胜利，正体现了叶山河对商业项目的独到眼光和细心经营。与假装低调实则高调的段万年相反，叶山河极力回避抛头露面的机会，背后隐藏着爷爷叶盛高多年经商悟出的道理。换句话说，小说通过段万年与叶山河关系的描写，把叶山河情趣高雅、善于经营、底蕴深厚的一面烘托了出来。而在与钟守信的关系中，叶山河便一改往日温文儒雅的作风，变得手段强硬、狠心毒辣，常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年轻时的叶山河也曾混迹底层，见惯欺诈与弱肉强食的社会，如果不是爷爷的教诲，有能力也有野心的他极有可能成为另一个流氓钟守信。作者特意安排两人饮食爱好相同，便是最好的证明：一盘回锅肉，一碗番茄蛋汤，既是蜀都人最家常的饭菜，也是这两位“成功人士”在相似的奋斗经历中留下的习惯。钟守信让叶山河的形象避免了“假大空”“高大全”的弊端，网文中的完美主人公形象早已不被读者青睐，一位靠自己摸爬滚打站上食物链顶端的商界成功人士——这样的设定对读者来说更传奇也更刺激。
叶山河牢记爷爷的教诲，“商者，藏也”，在“西川”众多的风云人物之中，显得最隐蔽低调。然而，正是两位与他同类型角色的人物形象之“露”，将藏匿于底色之中的主人公轮廓清晰地勾勒了出来。小说这种性格塑造方式，与平面设计中“公共轮廓线”的使用法有同工异曲之妙。丹麦心理学家埃德加·鲁宾绘制过一个举世闻名的图底反转图形——“鲁宾杯”。在这个图形中，当人们将注意力放在图形中间的白色区域时，会看到一个“杯子”;而随着注意力向四周分散，集中到“杯子”两侧的黑色区域时，则会看到两张面对面的相同侧脸。鲁宾通过这样一个图形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有趣的视觉魔术，图形和背景之间可以相互转换，而这种转换的完成则依赖于“杯子”和“侧脸”所共用的轮廓线，这条线在艺术视知觉研究中被称为“公共轮廓线”。
“公共轮廓线”的存在，使原本平面的图形变得动态而立体，它时而属于图形中的甲，时而属于图形中的乙。《商藏》的主人公叶山河，在故事中就颇有一些“公共轮廓”的性质。如前文所分析，段万年和钟守信二人的性格描写清晰而直露，在与他们的交际中，同类型人物叶山河本身为人处世的风格反倒像是图画背景里的基色，轻易不被读者察觉。但基色是无处不在的，当我们着眼于主人公与这两个角色分别具有的共同点时，正像是将注意力从“鲁宾杯”中白色“杯子”转移到“公共轮廓线”上这一过程，暗淡而隐蔽的黑色“侧脸”忽然在视野中柳暗花明，小说主人公叶山河的性格也从这张人物谜图的众生相中脱颖而出了。这种“公共轮廓线”的塑造方式，让主人公叶山河的形象立体而有质感，也使小说主要人物性格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达到一种相融共生的动态平衡。
二、“黑”“白”相衬中的“多面打”情节布局
小说《商藏》的主人公除了在商界运筹帷幄之外，还有一项业余爱好——下围棋。围棋中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比赛方式叫作“多面打”，指一位高手同时与十几位水平不一的棋手下棋，每下一子便轮换一盘棋，圆圈式展开对弈。《商藏》第114至120章专注于讲这样一场“多面打”。在这场比赛中，叶山河出乎意料地展现出与高手难分上下的围棋实力，引得众人好奇。自然而然地，作者开始解释年轻时的叶山河是如何一步一步修炼出这种高超的围棋水平的。小说的叙事时空也随之从现在转向了过去。笔者认为，这个“多面打”情节是小说的重要“关节”。
作品一开始便将叶山河置于焦头烂额的商业危机之中，下属的反叛之心、同行的步步紧逼以及来自政府的任务压力等各种问题同时纠缠着他。然而，叶山河却迟迟没有行动。在重重危机面前，作者似乎并不打算透露主人公的想法，反而转向详写他对下棋的爱好。如前所述，小说描述了叶山河与一个围棋队发生的对弈故事，这个“多面打”情节是整部小说的关键联结点。此前约100章为小说的第一部分：布局。下属递交的匿名信暗示着集团内部的危机、朋友的闪烁其词反映出合作产生了裂痕、新上任的市委书记的风格大变让“西川”商界措手不及……这样的情节安排正像是棋盘上的一个个设局，主人公经商如下棋，深知事情的轻重缓急与棋局变动一样，故并不轻举妄动。而“多面打”情节之后约300章的内容则再分为两半，前一半为整部小说的第二部分：解谜。小说重在叙述年轻时的叶山河是如何从初出茅庐到崭露头角再到人生之巅的，让原本与主角“成功企业家”人设有距离的读者，找到了“小白”逐级修炼成“大佬”的网文代入感[4]。后一半则进入小说第三部分：破译。“棋盘”已布置完毕，各种问题形势稳定、时机成熟、进退有路，主人公也已胸有成竹，从“小白”进化成了能够在“棋局”上凶狠拼杀、纵横捭阖的“大佬”，小说正式描写主人公在商场与各色人士展开对弈，由此自然而然地迎来了高潮——读者和叶山河一起，开始了他步步为营的商战“多面打”。
围棋在《商藏》中成为一种道具，不再仅仅是一种闲情逸致的游戏，棋盘上布局与结构的变化成为左右小说走向的控手。叶山河人生命运的转机由围棋引发，与商场、政界各种亦敌亦友之人的较量，正如棋盘上的对弈一般，每下一子都会牵出不同的走向，并影响与改变终局。叶山河对商场问题的破解，就是在和问题背后的人博弈。
和劲敌钟守信的较量，也许是他的商战“多面打”中最棘手的一局棋。钟守信狡诈凶狠，从不把博弈的规则和宗旨放在眼里。面对这样的对手，叶山河虽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插了“间谍”在钟守信身边，以“狠手”直击要害，但赢棋亦有道，叶山河尊重竞技规则，从不允许自己和身边的人像钟守信一样为了赢而不择手段。围棋成为叶山河精神世界的象征，真正的高手不是最后的赢家，而是摆脱了输赢诱惑、在激烈对抗之下仍然能够坚守礼仪和原则的人。与钟守信这样不择手段的“成功人士”相比，叶山河才是真正的社会精英代表。
与“西川”市委书记陈哲光的博弈，是叶山河商战“多面打”最精彩的一局棋。市委书记陈哲光在小说中是“蜀都”政界的翘楚，心细如发、八面玲珑，除了有些高调以外，可以说是和叶山河最相像的角色。陈哲光第一次见叶山河，便提起他刚担任蜀都市委书记时的盛大酒宴，觥筹交错中清晰记得叶山河没有向他敬酒。而叶山河也显出同样惊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几次照面便对市委书记及其秘书的言行习惯洞察入微。两人在不同领域的工作思路也出奇的相似，由于身份的特殊，陈哲光喜忧不形于色，而叶山河同样如此。
一位是“西川”商界的精英代表，一位是掌管“蜀都”发展走向的市委书记，叶山河与陈哲光的交际可以说是既有对弈又有合作，這是一次完美的围棋精神的体现。围棋只有黑白两子，毫无特权和等级差异，弈棋是一种对话，一盘完美的棋局最好是两人势均力敌，拥有共通性话语，才能完成这场无声的交流，把棋局变成对弈双方共同的艺术品[5]。作为商人，叶山河对商业项目的选择重在以人为本，这与市委书记陈哲光的立场是一致的;作为“蜀都”发展的指挥者，陈哲光想把这座城市推向国际的平台，也需要叶山河等人的力量;与其说两人在小说中的相互周旋是在对弈，不如说是他们都在从不同的角度考量，如何把“蜀都”经济做得更强，如何把这盘棋下得更加完美。
围棋千古无同局，无穷的变化正是围棋的魅力所在，也是围棋最吸引人的地方。除了对弈的乐趣，围棋还具有很强的观赏性。观棋，是一种生活姿态，亦是一种下棋。从叶山河年轻时在棋牌室下棋，到中年时与专业人士下棋，《商藏》在涉及围棋的情节中，安排了许多“在场”的“观棋者”。一方面，作者借“观棋者”之口叙述棋局变化，让读者借“观棋者”之眼，了解对弈实况;另一方面，作者写“弈”并不刻意着力于棋局本身的乐趣，而是更多地把笔墨用在表现“弈”的环境上。在“西川”，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围棋室、棋牌室，这里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人们在此“编”姑娘、“剐兔”、打牌“出老千”，吃宴席要讲究“几全”，作者在围棋室这样的场合中安排了不少“西川”方言和习俗的碰撞，以点带面地展示着一幅生动的“西川”社会生活画卷。
三、“图”“底”相映下的价值启示
前文所提到的“鲁宾杯”是艺术视知觉研究中最早运用图底转换制作而成的图形。格式塔心理学美学家阿恩海姆在他的《艺术与视知觉》中重申了这种转换关系：“举例说，在某一幅画中，假若作为‘图形’的各单位之间的间隙的形状比图形更简化一些，它就容易被反过来看成位于前面的‘图’，而不再被看成无边界线的底。[6]”也就是说，在一个图形中，原本处于“底”（背景）的内容，如果通过一定方式（例如他所说“简化”）的加工，就可以“反客为主”地被看成是图形中的“图”。相对地，原本的“图”也就成了“底”。图底关系理论在艺术设计中被广泛运用，许多超现实艺术家经常利用这种手法创作谜语式的作品。图底转换提醒人们，在我们所看到的图形之外，往往还存在着使它凸显的背景，这背景也是实实在在的事物，而且可能比图形更加重要。图与底的交相辉映，与国画藏与露对比衬托的道理相似，《商藏》正是以这样独特的藏露相生、图底相映的方式行文，在情节安排和人物塑造之外，蕴藉出了丰富而深刻的三层现实意义。
叶山河大学刚毕业时，被分配进了一个印染厂做工人。工厂生活是枯燥而单调的，在这里，年轻女工早为人妇，工友们在食堂的油浸饭和宿舍的打鼾声中称兄道弟。这与初入社会的叶山河期待的新生活完全不同，苦闷和沮丧成了青年叶山河生活的主图案。枯燥单调的日子里，跳舞、打麻将、下棋等无聊消遣占据了叶山河的业余时间。这样的境况一定程度上投合了当代部分迷茫青年的心理状态。从校园进入社会，毕业生往往要面临未曾预料的价值转型和巨大的现实落差，如何在不得意的环境中调整自我、寻找人生目标，青年叶山河也许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舞厅、棋牌室都是鱼龙混杂的场合，叶山河在其中看似消极，实则处处留心学问，一直在心中盘算着生活细节里的“生意经”，在不断寻找机会实现自己的经商梦想。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这样复杂的社会底层环境其实更能凸显主人公的过人之处，对这些环境的描写看似为“底”，实则为“图”，是生动的“西川”社会生活画卷，叶山河的气质和性格在其中得到了初步的反衬。而印染厂看似为“图”，似乎是叶山河将来事业有成的起点，实则为“底”，是突出叶山河非同凡响的重要背景。青春，就这样接受命运的安排，日复一日地湮没在愤懑和屈辱之中，成为一个黯然无光的庸碌之辈，还是像叶山河一样，无论在多糟糕的处境中都保持清醒，默默蓄力，随时拥有重新开始的勇气？这或许是《商藏》对年轻读者在人生选择上的价值引导，也构成了小说内涵的第一层现实意义。
“做生意是做人。”这是爷爷叶盛高对叶山河最重要的教诲之一。叶家是经商世家，叶山河从小由爷爷抚养长大，耳濡目染了不少为人处世的功夫。成年后的叶山河，一言一行中也总是带着爷爷的影子。每当他面临荆棘塞途的险境，爷爷的声音总能指引他化险为夷。可见，叶盛高虽然出场不多，但他的话一直是主人公的行动法则，这位“藏”在背景中的老者，在某种意义上才是小说真正的“图”，是作者的价值取向所在。生意的重重乱象背后暗藏着的是人心的争斗，揭示的从来都是人性的谜底。叶盛高常说，“财帛动人心”。在金钱的游戏中，叶山河守住了自己的心，也恰当地使用了攻心之计，找准人性中的弱点出击，漂亮地取得了一场场商战的胜利。在这个过程中，叶山河也不是没有动摇过，事实上，每当他陷入危机进退维谷时，作者总会安排一个角色对他说，“你爷爷的那套道理，早就过时了。”困境当中的叶山河也常常反思，“爷爷的那套真的过时了吗？”这样的重复和强调在潜移默化中完成了对读者心灵的拷问：利益诱惑面前的罪恶、欺诈和暴力，要靠什么才能抵御？叶盛高给叶山河的箴言，或许也是对人们的提醒。在合理追求人生成功的同时，个人需要有敬畏之心，始终保持一份对社会的关怀和对道德的坚守——这是小说的第二层现实意义所在。
最后，让我们跳出人物和情节，从整体来看这部小说。作者庹政在作品评论区留言道：“《商藏》这部书的时间……大致来说，应该是2010年吧。而前事，是从1991年开始的。[7]”三十年的历史跨度，既是对商业风云的记录，又是对“西川”岁月变迁的纪念。小说以当下热门的房地产行业为切入点，同时在对过去的回顾中分析了国企改制等国家重大战略给商业发展带来的契机，展示了旧式商人是如何在新语境中找到生存之道的。作品中几家重要企业的壮大发展，正依赖于政府在这段历史进程中营造出来的良好经商环境。改革开放40年来，商战与职场题材小说异军突起，这种发展与民营经济的成长是如影随形的，可以说，如果脱离了探索创新的改革时代背景的“底”，那么作品中精彩的商业腾飞之“图”也就不复存在。
在对主人公商场经历的叙述中，小说还着意塑造了陈哲光、凌明山、叶山红等公职人员形象，在他们与企业的交往中，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下社会所倡导的“亲而清”的新型政商关系[8]。权力和资本是影响国家发展的两种关键力量，权力资本化会导致腐败，资本权力化则扭曲社会[9]，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商藏》主人公叶山河的成功，与其说是自己抓住了机遇，不如说是因为时代选择了他。叶山河的成功之处在于，他在小说中的“城市共同体”建设构想顺应了时代要求，符合人民意愿，承担起了商人对社会的责任，也守住了政商交往的“亲清”原则。风清气正的环境营造，需要优秀的道德品质支撑，新时代的企业领袖正是其中的重要一环。从这个角度看，《商藏》有着超越于一般网络商界小说的“时代感”与“格局感”，其成功也给当下饱受诟病的网络文学创作带来了很强的启示意义。
结语
网络文学早已成为当代文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总体来看网络文学的质量良莠不齐。在商业模式下，不少网络小说都会使用一些感官刺激的方法来吸引读者。《商藏》中也有少量这样的情节处理，如其中的试读篇章就出现了对女性角色的物化现象，整部作品也充斥着强烈的男权主导意识，女性成为商场争战的玩物和附庸。但总体来看，《商藏》在艺术技巧与社会价值上具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为网络文学如何走向真正的现实主义之路、锤炼出更深刻的价值意义、构建更宏大的发展格局，具有一定的示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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