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

时间:2023-06-03 17:18:03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作者简介:李铁,男,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现在辽宁锦州市文联工作。在全国各大期刊发表了《乔师傅的手艺》《杜一民的复辟阴谋》《冰雪荔枝》等中短篇小说。曾获得《小说月报》百花奖、辽宁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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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关头,张如玉总会检查一下杜文武是否戴套。这很重要,张如玉不想未婚先孕。更重要的是,杜文武是个已婚男人,她没有奉子成婚的后路,有孕事,找麻烦的只能是她自己。杜文武抖着手里的家伙,说,戴了戴了,我也不想惹麻烦。张如玉撂下提着的心,闭眼,做享受状。

事情在一个午后有了变化,杜文武的家伙不听话了。他跪在张如玉身边,阳光透过暗红色窗帘耀在他脸上,他的脸像一块被拎起的猪肝。杜文武说,紧张了紧张了。张如玉帮忙,总算听话了,她说,戴套吧。戴上,又不听话了。又帮忙,又听话了。戴套,又不听话了。最后不戴,听话了。张如玉闭眼,不放心,睁眼,看见杜文武脸色繁复,表情夸张,经过暗红色窗帘过滤后的阳光在两个躯体上流淌,呈一种浑浊的紫色。

完事,张如玉跳将起来,奔卫生间,咕咚一声,屁股堵住坐便器,用力哗哗地撒尿。起身,开淋浴头,冲洗。左手握住水龙头,对准要害部位,右手用力洗。动作粗鲁,弄得生疼。

从卫生间出来,张如玉想抱怨几句,话到嘴边咽下去了。做之前的氛围里她是女皇,有足够的勇气要求和抱怨,做之后氛围已不是那个氛围,女皇降格为臣妾,杜文武成皇上了。张如玉草草穿衣服,率先告辞。

张如玉走在回家路上心情复杂。每一次约会结束,杜文武都提出要开车送她回家,她都婉拒了。一个人走着回家,是消化复杂心情的一个过程。活了二十六年,她突然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屈辱、内疚、敏感、麻木、紧张、兴奋、颓废等感觉兼而有之。在有这个秘密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与一个有妇之夫有染,这个秘密从天而降,她还没来得及认真思考,生米已做成熟饭了。

张如玉的父母都是纺织厂的职工,若干年前企业改制,百分之八十的职工失业,他们家一下子陷入困境。父亲买了辆三轮车上街拉客,母亲到处打短工,张如玉职专毕业到餐馆当服务员,生活勉强维持。母亲对张如玉说,在餐馆打工不是长久之计,得想法子找个稳定工作。母亲说到做到,她找到自己的姑姐,姑姐又求到自己的姑姐,姑姐的姑姐给张如玉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进国企成了一名化验员。人托人免不了打点,母亲为了张如玉的工作,舍出了血本,把母亲的母亲留给她的一处房产变卖,才成就了这件事。要命的是张如玉进厂不到两年,这家厂搞减人增效,张如玉上了减人名单。眼见母亲花出的钱打水漂,张如玉慌了,买了礼物找了车间主任,车间主任说啥也不收礼。她又拎了礼物去找主任的上级,这个上级居然把她的礼物送到了厂纪委。事没办成还丢了脸,回家已成定局,杜文武出现了。杜文武是厂里分管人力资源的副总,实权派。张如玉被叫进他的办公室,本以为大难临头,坐下大哭。杜文武递给她一张纸巾,说,事情都在发展之中。她听出希望,不哭了,瞪大眼睛看杜文武。杜文武说,我会替你想办法,办公室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晚上找个地方,细说。张如玉完全是落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紧答应。晚上,在一间杜文武闲置的住房里,一番挣扎,她成了杜文武的人。

张如玉保住了岗位,有了自己的隐私。她跟杜文武提了两个要求,一、戴套。二、她找到对象后终止和他的关系。杜文武一口答应。

张如玉经常晚归引起母亲的怀疑,把她堵在屋里,问她,这么晚回,你都干吗去了?她忍住慌,答,能干吗,和艳子她们扎堆呗。母亲又问,不是和男人扎堆?她红了脸,答,你不信,去问问艳子嘛。

艳子是张如玉的初中同学,是她信口扯来临时救驾的。她心虚得要命,要是母亲一直追问下去,她肯定会崩溃。好在母亲转移了话题,说,你都二十六了,也该睁大眼睛,找一个对象了。张如玉长舒口气,用手抿一把额头上的汗,想一想自己做的事,就觉得是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还是出事了,张如玉月经迟迟没来。她月经一直很准时,到时没来不是好事。尽管没有电影电视剧里一怀孕就恶心呕吐的反应,她还是害怕了。想找个人咨询一下,找谁呢?思来想去,只能找杜文武。

她穿着化验员的工作服把电话打过去,和杜文武有这种关系近一年,她还没主动打过电话。电话通了,杜文武压低声音说正在开会,散会后给她回电话。她迟疑一下,还是在他按断通话前说了一句,大姨妈没来。杜文武反问,大姨妈,哪个大姨妈?不等她解释,杜文武已经明白。静音、有人通过扩音器讲话的声音、脚步声。杜文武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毫不掩饰的兴奋,显然已走到会场外边。杜文武问,还有啥反应?张如玉说,没了,就是大姨妈没来,都一周了。杜文武说,别紧张,下午去趟医院就门清了。

当天下午,张如玉随杜文武去了医院。开单、取尿液、化验、等结果。当结果出来,张如玉顿觉天塌。担心的事终成事实,她冲杜文武说,咋办?不等回答,她又说,打胎疼吗?杜文武说,疼,打胎对人体的伤害很大,有一点办法,也不能打胎。张如玉说,不打胎难道还能生出来,那我还有脸活吗?杜文武说,别激动,咱从长计议。

从医院出来,张如玉破天荒坐杜文武的车回家。一路上她一直重复“打胎”这个词。杜文武则一直强调打胎的危害。他说你还小,你不知道,很多女人打过胎后就再也怀不上了,也就是说,再也做不了妈妈了,你愿意一辈子不做妈妈吗?张如玉说,不愿意,可我也不愿意做未婚妈妈。杜文武说,还是想一个两全之策吧。张如玉说,能有啥两全之策呀?杜文武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我不会让你承担风险。张如玉扭头看看开车的杜文武,一股暖流涌过全身,她想不到杜文武会这样关心自己。

在随后的几天里,张如玉与杜文武天天见面,一直在“打”与“不打”间争论。张如玉还是坚持要“打”,杜文武坚持“不打”。他说,不打是为了你的安全。她说,打是为了我的脸面。他说,给我生下来算了。她说,我不能未婚生子。他说,我有办法让你结婚生子。她说,你要离婚吗?他说,不,我要你结婚,找对象的事我包了。她说,嫁祸于人,我做不来。他说,就算为我吧。她说,别说为你,为我都不行。他说,我三代单传,有个儿子还在十岁那年出车祸没了,想再生,老婆已没了那个能力,我有没有孩子還能将就,不将就的是我爹,他说咱家断根了他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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