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完颜亮的诗词看女真族文化的审美特质

时间:2023-05-28 09:00:11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摘 要:完颜亮是金朝第四代君主,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孙。他秉承了女真族骁勇善战,强壮勇悍的性格特征,展現了女真民族豪狂凶悍的原初文化心理。其诗词作品充满了阳刚雄奇之美和粗犷亢爽的艺术风格,是女真族豪放不羁的文化心理和彪悍尚武的民族精神的典型再现,颇具独特的审美特色和创作个性。同时,这种与众不同的创作个性和审美风格,给当时文坛吹进了一股新风,为诗歌发展注入了新的生机。

关键词:完颜亮;审美特征;创作个性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12-0018-03

金源词坛,先后出现过三代词人群体。金词的发展也相应经历了三个历史阶段。第一代词人生活在金初,与宋南渡词人同一时期,被称为金词的承传期。这一时期,词风的基调是开放型的,豪迈中多表现昂扬向上、自信乐观情绪。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词人,最能代表北方民族文化特色及北方词风的,当推金主完颜亮。其诗词真实再现了女真民族豪狂凶悍的原初文化心理,充满阳刚雄奇之美和粗犷亢爽的艺术风格,颇具独特的审美特色和创作个性。同时,这种与众不同的创作个性和审美风格,无疑给当时文坛吹进了一股新风,为诗歌发展注入了新的生机。

完颜亮处于金诗发展“借才异代”的第一个时期,即自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公元1115年)至海陵王完颜亮正隆元年(公元1156年)的41年间。北方的大漠风尘、雪山朔气使他的诗作融入了北方的寒凉峭劲之气,显示了女真人坚韧顽强、雄豪粗犷、冷峻雄鸷的心态特征。带有原生态的生命力,焕发着一种阳刚之美。

女真民族是公元12世纪崛起于我国东北地区一个强悍的游猎民族,经济、文化都比较落后,灭辽前还没有文字,仍处在结绳时期。史书记载了女真族原始时期的状况:“其人戆勇鸷,不能辨生死。”《女真传》也记述女真人“贵壮贱老,善骑,上下崖壁如飞。济江不用舟楫,浮马而渡,精涉猎,每见巧兽之踪,能蹑而摧之,得其潜伏之所。以桦皮为角,吹作呦呦之声,呼麋鹿,射而啖之”(《大金国志校证》)。这些强健的马背上的征服者,靠着金戈铁马吞并了辽国,夺取了宋的北半部。整个北方大地都控制在女真的铁骑之下。女真族赖以起家的,就是勇敢的尚武精神。

完颜亮是金朝第四代君主,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孙,他秉承了女真族这种骁勇善战、强壮勇悍的性格特征。其诗词作品也自然打上这种民族性格烙印。纵观完颜亮短暂的一生,他以中原天子自居,不仅是政治家、军事家,也是一位颇有文才的诗词作家。他弑熙宗完颜雍而登上皇帝宝座,在位13年间,前期心怀大志,野心勃勃,锐意改革,功勋卓著;后期高度集权,刚愎自用,急于征南宋激起兵变,丧命乱箭之下。他具有勇悍的尚武精神而且具有强烈的征服欲:“英鸷强悍,矫异不群,又雄心勃勃,大志长存,典型地表现了女真民族雄强劲戾的英武与豪健。”[1]其诗多为言志之作,笔力雄健,气象恢宏。《书壁述怀》一诗更以雄健刚戾著称,诗云:“蛟龙潜匿隐苍波,且与虾蟆作混和。等待一朝头角就,憾摇霹雳震山河。”诗篇气势之大,具有狂放不羁之势。自比权且潜匿沧波与凡俗之物虾蟆“作混和”的蛟龙。而蛟龙是古代传说中兴风作浪、发洪水的龙,这就预示他在头角丰满之时,必将改天换地“憾摇霹雳震山河”。在题画诗《七绝·见几间有岩桂植瓶中,索笔赋》中,同样抒发了内心真实的情感:“绿叶枝头金缕装,秋深自有别般香。一朝扬汝名天下,也学君王著赭黄。”诗篇充满了英风壮气,毫不掩饰对皇位的觊觎之心。称帝后,迁都燕京,欲作中原天子,灭亡南宋后一统天下。作《南征至维杨望江左》:“万里车书尽会同,江南岂有别疆封。屯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诗篇无丝毫虚伪造作,豪爽英迈,骨力遒劲,充分表现了生气勃勃的女真贵族希望效法秦始皇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和勇于开拓进取的民族精神。

完颜亮诗词现流传于世的数量虽然不多,但都以其恢宏的气势和奇丽的境界展示了草原游牧民族的人文生态,极具女真民族文化特征和艺术个性,显示出与宋朝汉族文人不同的审美意象。其作品宏阔高远,刚健豪放、雄浑粗犷,具有烈火一般的激情,展示了一种豪放不羁的文风和狂放野逸的审美态度。

完颜亮的词,意象雄奇,带着原生态的生命力,焕发着一种阳刚之美。他的许多诗篇都是鞍马间横槊而作,充溢着一种北人特有的豪放不羁的阳刚之气。如《喜迁莺》:“旌麾初举,正駃騠力健,嘶风江渚。射虎将军,落雕都尉,绣帽锦袍翘楚。怒磔戟髯,争风卷地。一声鼙鼓,笑谈顷,指长江齐楚,六师飞渡。此去无自堕,金印如斗,独在功名取。断锁机谋,垂鞭方略。人事本无今古。试展卧龙韬韫,果见成功旦暮。问左江,想云霓望切,玄黄迎路。”这首词是写给御前都统骠骑大将军韩夷耶的。当时韩夷耶正率军南下,完颜亮写词鼓舞士气。此词豪放旷达,遒劲沉雄,在豪放之中有狂放不羁之势,可谓是一首壮词。难怪清代词人徐釚云:“出语倔强,真是咄咄逼人。”(《词苑丛谈》)他诗词粗犷豪放的美学风格,在《鹊桥仙·待月》中已见一斑:“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虬髯拈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揮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词中抒发的是等待月出时的焦灼心情。“全词洗净铅华,不避俚语,写出了与汉族文人迥然不同的赳赳武夫待月的特定心态,从中透射出词人那种蛮横强悍的豪霸之气。挥剑断云,强行逼视嫦娥体态,这种野蛮的大不敬的构想,是传统的汉族文人绝难梦见的。然而正是少数民族这类刀与火的铁血放歌,给衰微的汉族传统文学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使其返老还童”[2]。作为在北地生长的文人,完颜亮的诗词中映现了塞北的风物,体现了诗人独特的感受、独特的视角。诗中的雪山朔气、大漠风沙、关山塞北、山川冷月、寒雨白露都带着诗人所亲身感受的塞北风韵,具有鲜明的北方意象。他的一首咏雪词《念奴娇》以最具北方特色的雪为描写对象,气魄宏大,景色壮观:“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癫狂,素麟猖獗,掣断真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占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真勇,非欲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全词气魄宏伟,境界雄浑,气势飞扬。悲壮慷慨的感情渗透在苍莽雄阔的意境中。上片对雪进行了全景式的刻画。开首先声夺人,一句“天丁震怒”奇花飞滚,烘托出塞北漫天雪飘的情景,面对着恶劣的环境、艰苦的征战场景诗人毫不畏惧,充满了乐观豪迈的激情。接着,将漫天飞舞的雪花与“关山”、“戎幕”联系起来,既渲染了气候的恶劣,又表达了决一死战的决心。诗歌的意象是诗人精神内涵的再现,而茫茫的雪景也是女真民族生机勃勃、昂扬奋发的民族精神的再现。完颜亮以女真帝王独特的身份和视角描绘了带有黑土地冰雪文化特点的北方民族生活方式、地理物候、风光景色,记录和再现了宋金战争的冲突,折射了南北文化的碰撞和交流,无疑拓展和丰富了中国诗词的题材。

完颜亮作为一代君主,其性格坚韧、冷峻、霸气十足,其作品粗犷、凌厉、豪迈,形成了十分独特的风格特征,这种风格的形成有其深厚的文化心理原因和个性原因。完颜亮是完颜宗干的次妾大氏所生,为宗干庶子。其母大氏为渤海皇室贵族之后,具有良好的文化教养,知书达理,虽为庶出,但对宗干正妻徒单氏十分尊敬,彼此“相得欢甚”(《金史·海陵本纪》卷五)。由于熙宗防忌同宗,特别是在其父宗干去世之后,完颜亮孤立无援。庶出的逆境生存环境和母亲的教育,养成了完颜亮“外若宽和,而城府深密,人莫测其际”(《金史·海陵本纪》卷五)的处事风格。他自18岁起随父辈征战南北并屡立战功,博学善战渴望建功立业,但因庶出而未能继承皇位。压抑的政治生活和心理状态形成了隐忍韬晦的性格特征和渴望出人头地的愿望。因而,在完颜亮早期诗词中壮志未酬而又不甘居于人下,渴望建功立业,君临天下,在機遇未来临之前不得不隐忍自抑而又躁动不安、野心勃勃的女真贵族诗人形象及其内心世界展现在读者面前。当完颜亮登上王位后,他渴望和幻想“一声鼙鼓,笑谈顷”(《喜迁莺》),在极其短暂的瞬间,指挥六军飞渡天堑,直指长江齐楚,以武力一统南北。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甚至不顾金世宗拥兵自立于东京辽阳、军心涣散的现实,继续以高压政策发动宋金战争。他的后期诗词作品真实地展现出一个为一统天下御驾亲征,有不可一世的自信和横霸之气的女真族帝王形象。这种霸气与强悍,本身带有女真民族骁勇善战、强壮彪悍的血统,也是女真民族开拓进取的民族精神的体现。完颜亮其人其作是根植于北方地域文化的土壤的。中国地域辽阔,虽然同属于中华文化,但不同的地域又有不同的文化特点。况周颐云:“南人得江南之秀,北人以冰霜为清。南或失之绮靡,近于雕文刻缕之技。北或失之荒率,无解深裘大马之讥。”(《蕙风词话》卷三)典型的反映出地域原因造成的的南北文化差异。女真发祥地的松辽文化是地道的北方文化,风俗质直开朗,声乐劲激粗犷。置身于北地的民情风俗、自然物侯之中的金代文人,必将产生酒酣耳热、击壶悲歌的慷慨激昂,形成质朴刚健、雄健粗犷的风格。清代张金吾在金文总集《金文最》序言中也指出:“金有天下之半,五岳居其四,四渎有其三,川岳炳灵,文学之士后先相望。惟时士大夫察雄深浑厚之气,习峻厉严肃之俗,风教固殊,气象亦异,故发为文章,类皆华实相扶,骨力遒上……后之人读其遗文,考其题裁,而知北地之坚强,绝胜江南之柔弱。”[3]这里的“雄深浑厚之气”和“峻厉严肃之俗”进一步说明金源文学不同于北宋文化。金人尽管靠着金戈铁马入主了中原,但始终保持了本民族特点,完颜亮个性的放逸豪爽、任情真率,作品的淳朴质野、豪旷雄健充分体现了北方地域文化的特色。女真民族是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游猎民族,有着极为粗犷的民族性格。因而,他们更喜欢《敕勒歌》那样自然奔放、雄豪粗犷的格调,他们对“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表现出了高度的叹赏。徐谓《南词序录》中指出:“扣此曲使人神气鹰扬,毛发洒淅,足以作勇往之志。”“女真讲的是一种通古斯语,因而一些学者认为,它与突厥语和蒙古语同属一个语系,是具有同源关系的语言派生出来的”[4]。如早期的蒙古族诗歌就再现了草原民族粗犷的风格:“要是来了蛮横的敌人,正好驱散我周身的困盹;要是来了劲大的魔鬼,正好消除我手脚的酸痛。”[5]再如辽代巾帼英杰萧观音的诗作《伏虎林待制》:“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哪教老虎不投降。”像这种通古斯语系的北方民族,都粗犷雄豪,刚健威武,无疑对女真人产生深刻的影响,对他们民族性格的形成都有着相当重要的示范作用。由此可见,完颜亮词风的自我张扬、豪迈旷达、遒劲雄放的个性是有其深厚的历史渊源的。

完颜亮诗词以粗犷遒劲、豪旷雄健的文风独立于南北文坛。他不同于金初羈留北国的宋朝文人的国故之思和故园之恋,也不同于蔡松年等仕金高官的隐逸情趣,更不同于南宋词人报国无门、壮怀激愤的感伤,而以北方帝王雄健踔厉的文风独立于南北文坛,形成了个性鲜明、境界宏阔、语言质朴自然、风格雄豪粗犷、兼具南风北骨的美学风格,给“过分机械枯涩、苍白柔弱的宋诗系汉语文学输入了新鲜活泼的因子,激活了被羁束窒息的艺术细胞,从而使北中国的汉诗从衰萎中振起,走上了饶有血性和壮采的发展道路”[6]。可见,以完颜亮为代表的女真族诗词作家,无疑对南北文学的交融以及中国文学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影响。

参考文献:

〔1〕罗宗强.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165.

〔3〕张金吾.金文最序[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90.89.

〔4〕邓绍基.中华文学通史[M].北京:华艺出版社,1997.702.

〔5〕张炯,邓绍基,樊骏.中华文学通史[M].北京:华艺出版社,1997.258.

〔6〕李正明.辽金文学研究[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9.6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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