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军旅生涯回到人间生活

时间:2023-05-28 08:24:04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相对于传统的军旅诗人、军事诗歌,姜念光的创作极具有当下性、现代性、开创性,他不用浪漫主义来直接讴歌,他用意象、用情节故事、用想象推理建立起幽深的通道,引领读者自己往前走,从而得到更加深刻的印象。基于这样的把握,姜念光把抒情、歌颂和诗意构建很完美地统一在诗句里,使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军旅诗。

说到军旅文艺作品,人们往往想到的都是整齐划一、铿锵有力、挺拔向上、不顾一切地冲锋陷阵。随着和平年代越来越长久,部队与社会、军旅与平常人家的生活交炽、融合、相互作用,军人坚毅、硬朗的线条之下,个人柔软的身体和敏感的内心也渐渐显现,这些内容是个性的,是“小我”,千差万别的;同时也是每个人身上都客观存在的,是军人作为“人”的一而。姜念光长期的军旅生涯,长期与军人接触、交流、共同生活,当然能够捕捉,他在诗歌里不仅进行了提炼、提升,也通过日常的语境,进行了还原,抵达了真实和真相。

姜念光的诗歌里,洋溢着军人的炽热情怀,对生活热爱的深度;渗透了军人宽阔的胸怀,视野和心胸的广度和容量。他的文字特别有力,在字里行间流淌着硬朗的气息,仿佛他手里就有一把锋利的武器,很轻松地切开了事物,立即展现由内部的真相,给人以豁然开朗的感觉。读这些诗,首先是让我的思维得到了一次很好的军事训练,我从诗句、诗境、诗意走入诗人用词语搭建的诗歌军营。如诗人自己所说,“军事组织所天然具有的整饬、严格、壁垒分明和对世界与生命的态度,于我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的塑造仍是不言而喻的。”诗歌中的词语、意象、句式以及最后形成的诗意,境界十分开阔、壮丽,在从容不迫中能读出事物规律性的规则,宛如列队待发的将士,一眼看去,既整齐、清爽,又充满着力量,使人读了不由得精神一振。这些手法,这些方式,这些诗句的内核,都具有阳刚的气质,有凛冽的美。

“沉寂的剑和失神的诗歌”都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它们是一种品质的两个侧面,都是光芒万丈的事物,可以被战士引为自豪,可以被我们向往和歌颂。它们虽然只是符号,它们指向的是战争,是用战斗拦截外侵,是以自身作为阻挡,换来“谷场和锦帛”。这首短诗,既有激昂的热血,也有宁静的风物,容量非常人,把战士与祖国、前线与后方、战争与和平的关系完整地表达出来,仿佛一曲铿锵有力的乐章。

军营里的人人多是充满血性,士兵们手握钢枪,也就带上了钢枪的品质,像钢枪一样刚毅、有意志力;他们又是一个个具体的鲜活的生命,他们有梦想,有感情,需要归属,对集体有所依赖,精神和意志有所寄托。梦想就是理想,战士的理想是什么,诗人的理想又是什么,“此刻,什么人终于梦见白马,/写下它唯美的形容,象征的骨骼。/寄寓了那么多欢呼与隐痛,然后又写/白马,白马,流星白羽,易水寒波。//而太真切的相遇反而令人迟疑,/抒情,是否意味着一种理想的最终重获。/白马,这陷寨拔营的英雄梦/从不允许晦暗,/也不允许,恶劣的诗人随意驱策……”在《白马篇》中,姜念光写的当然不是白马本身,白马在他的思想里驰骋,他在思考,他在构画,他让它栩栩如生,他让站立在梦中代言,一个理想的形象,白马奔跑在一条人道上,现实的人道,思想的人道。白马不止是一匹,是一队,是几列,排兵布阵,多个兵种,各有各的功能作用。这首诗,姜念光用它做了书名,显然在他心中是非常有份量的,我也在这个高度上读出自己曾经的憧憬,少年时代的梦想。

打一场战争,光我们自己有作战的士气不行,光对敌人军事力量知己知彼也不行,我们还要对所有作战条件知己知彼,地形如何,天气怎样,水土会不会不服,我们如何应对。一阵东风会给我们很好的启示,一条大河也许会给我们提供更多便利,而日月阴晴、星光万点中我们看到无数的光芒,照亮了我们的思想,让我们深深的思索。读这些诗,常常也是这样,一草一石,落日流水都具有诗性,万事万物共生共荣,互为诗意。每个人部属性自然,能身有所归,心有所属,与自然深深融合,成为自然的一个部分。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定的社会关系里,生活在具体的地理环境中,相应地拥有一个可以伸展的空间,写诗是生活,读诗是生活,当兵打仗是生活,生产工作也是生活,是生活就要在一片天空之卜,占有一席之地,使用相应的自然之物,让自己的想法与之贴近、进入、互为一体。“看阴影,有人用一天的尘土包住什么东西/看余辉,有人要再一次失手/万物要再一次失去名字……山谷内另一个人直起腰来/踌躇四顾,荷锄而返/他边走边哼唱一支小曲/仿佛是他,终于从地下/翻出了隐匿的黑暗”(《落日景象》)。

我还是愿意认为,部队生活的历练,使姜念光的心胸极为广阔,凶而他的视点高,视野敞开,他的诗意纵横的长度和伸展的宽度都是十分壮观的。现在有不少诗人,包括我本人,在写作过程中,努力把一个事物写真切,往往刀口较小,在词语的选择上力求更贴近更准确,外延变小,从而局限了诗歌自身意义的延展和张扬。我们看到的这首诗,人词和小词都有,而且相得益彰,人物和情节、和四周、和时间,朴素地浑然一体,天地物和人真止合一,真是一個人境界。

无论是题材的选择,还是意象的选取,以及语言的运用、章节的布局,等等,文学创作始终表达着作者的生活理想,是的,相信这是他的有意为之,哪怕是下意识、潜意识的。这些意识、意念的形成,我们常常所说的“内心”,也是有根源的。我们正在与我们赖以存在的周围相互因果,互为本质,有的诗有地域特点,有的人有地方特性,有的人有职业习惯,有些诗句是明显的“方言”,这些都不足为奇。姜念光的诗,都带有强烈的个人的“地方”色彩,它们在诗集之中比比皆是。在这里,事物在天赋的秉性中形成作用,石头回到了石头,“墙”的功能是因为建设它的材料本身;人的命运,事物的发展轨迹,包括生的对面,永远的黑暗,它与生对应着,就是永生;宇宙在头脑里的反映,黑夜、星空、苍天、大地,永不停歇的运转,仿佛一张张照片在面前闪现,有作者刻意的调动、取舍、组合,就有作者用心的建设,最后的诗境当然是作者自己的。它们成为一个新的地域,诗人的地域,无限延展的宽大地域。

人在故事之中,人在创造故事,每一次训练都会发生故事,每一场战事也都允满着故事,每个人的每时每刻都具体的故事在跟随光阴不停地向前发展。读这些诗,给了我真相一般的结论,它像哲学一样的通透,使我的阅读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很多世事纷扰突然澄明:世界不过如此,人生不过如此。这个态度不是认命。时间是不可逆的,人处在其中,都是历史的一个组成部分,都是时间行走的具体标记,每个人都是时间的线索,他们从来没有真正虚无,他们是线索上的一个一个标点,具有着不可替代的特殊意义。

诗言志,“志”不仅仅是理想抱负,更是思想对外在的关照,是记忆对过程的关照,有选择的观照。这个选择的标准肯定与喜好有关,与世界观、价值观有关。诗言志,其实是构建出诗人自己的世界,一个完全自足、圆满的世界。这个世界就是诗人自认为的个体的存在,以自己为出发点,同时也是以自己为落脚点。说到底,写诗还是写自己,写自己与这个世界、与自我的关系、感情、走向。

在时间的长河中,每个人都是一分子,世界的最小部分,顺流而下,美好的风景应运而生,轻而易举地获得辉煌是一种人生;那么人在逆境中呢,总是沉陷在失意中无法自拔的,他也是人生。顺境中的人宛如骑上白马,一日千里;挫折、坎坷中的人呢,他们的奋斗,他们的艰难,他们的苦涩又是什么样子?我特别喜欢这一首《败将》,诗中写道,“败将,从溢散的血光里抽身而出/然后把纪元的黄昏之门随手关上/那折戈沉沙的雄心,从此收埋于/破书,残简,以及朽坏的琴//他是最后的一场梦,或者一粒火石/他就戍守在断代史的反面/于这个夜晚,未卜的时辰/以自己的熄灭照亮一句设问//没有谁能比他看得更清楚/是耕夫种下饥饿,是弹奏者敲碎了琴/歌骚之笔仅仅触到金狮的皮毛/庆功者在举起杯子饮鸩自尽//所谓历史,不过是履约的命运/所谓胜利,不过是画地自狱的捉刀人/而败将,只把所有的英勇归结于沉默/在下个清早,打开世界的另一扇门”。说真的,读着这首诗,一方而我在会心地笑着,另一方而,心里也不断地涌现出酸楚的滋味。姜念光这个角度选取得特别好,一般人写军人、写战争,都写英雄,写胜利,写光荣的时刻,写得人家都皆人欢喜的。姜念光目光独到,他竟然看到了败将,给予了极大的关注,进行了深刻的挖掘,从而写得如此真切和透彻,分析出历史的本质,胜利的本质,充满了温情,饱含真实的人性。两军对阵,没有失败者,就对应不出胜利的,这是真理。我想到了一个小笑话,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士兵在训练时打了瞌睡,首长发现了责问到,当兵的都像你这样,发生战争了会怎么样?士兵说,报告首长,士兵都像我这样,就打不起来仗,世界就真正和平了。《败将》一诗,是对战争意义的消解,把人还原到真正的人,真实的人,活生生的人。读着这些诗句,回望我们的人生,每一次经历都仿佛是一场战争,成功了,算是打了一次胜仗;失败了呢,我们可能是曾经的“败将”,我们在一次次败走麦城中长人、成熟、衰老,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所有的赢家,成就了军事史、战争史。

胜也好,败也好,一切都将如过眼烟云。个人在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时空中跋涉,真的看得透彻了;同时,如果把握不好,就是陷入一种虚无论之中。胜败乃兵家常事,姜念光把一个败将都写得如此从容,写得如此具有禅意,说明他已经对诸多事物进行了哲学的思考,读懂了事物的本来面目和内在真实。在《马上》一诗中,姜念光表达出这样的思考,“其实梦想也一样一个猛子扎进去/就会发现世界的怀抱有多辽阔就有多空虚。”谁不在世界的怀抱里呢?这是一种境界,更高的境界,看透了来来往往,得到了真相之后的大境界。

姜念光說,“就像一种信仰,尤其在这个诸神迷失的时代,一首恰当其时的好诗,就能收束沉沦的心灵。诗人书写的就是信仰,辽阔的信仰,神一样的信仰。我们都是局限的,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而时空无限,似乎在我们不能触及的地方遥遥延伸,不停地走向虚无。诗人在思考现实与抽象的关系,对世界进行了哲学的重建,使虚无和现实得以重逢、重合,给了我们最后的信心。在部队工作的姜念光,从军旅这个角度,他的诗歌已经进入了日常的语境,这个尝试也获得了很人的成功。这些诗,军人读了肯定会有切身的感受,普通的人读了也会在内心进行呼应,感觉到诗意的涌动和召唤。我认为,这是生活的意义,这是人生的意义,更是诗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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