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祠的铺张(散文)

时间:2023-05-10 12:54:04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作者简介:

陈峻峰,某年愚人节生于洛阳白马寺,河南固始县人。著述十余种,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青年文学》《散文》《散文·海外版》《美文》《天涯》《散文选刊》《大观》等刊物,入选多种选刊选本、中学生课外读物、全国高考试题,曾获洛神文学奖、孙犁散文奖、杜甫文学奖等。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信阳市作家协会主席。

计划中,是要给广州陈氏书院即陈家祠写两篇文章,一篇是有关宗族的话题,即《陈家祠的隐讳》(载2018年第1期《大观·东京文学》杂志),一篇是有关建筑艺术审美的话题。我虽不是时下被人讽喻的“标题党”一族,但在考虑题目时,还是做了“人工”的设计,上下篇名——自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很长,其字数和词语都类似中国文学传统中的那种对仗的句式。

感覺不好,复杂,又不准确,在把文章拿出发表时,终究还是给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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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之肇启,主要有歌谣和神话。歌谣决定了叙事形式,神话发生了书写想象。因此,在中国,便有了先秦“百家争鸣”的巅峰人文时代,及其思想与文学婉丽缤纷的自由与生态,诞生了仿若天命、神授、创世的《诗经》《离骚》及先秦诸子散文,使得中国文学一开始就恣肆高蹈,峻极于天,既让我们不可思议,也让我们不可企及。先秦之后,韵文文学的叙述形式延续下来,且精彩纷呈,高潮迭起,汉赋、六朝骈文、唐诗、宋词、元曲,包括明清小说,甚至还包括用于日常生活的大量的楹联、贺词、题赠、印款、祭文、碑铭、序跋等,一脉相承,几乎都是韵文文学的本质和体质。不仅如此,我们书写用的汉语、词语、母语,及其汉字,读音和意义都附着了节奏、音节和韵律,可歌、可唱、可吟哦、可朗诵,乃至闻而起舞,歌之蹈之,乃至出口成章,不歌而诵。因此,中国汉语——抒情或叙事,便创造形成了民族特有的书写形式和句式。

譬如我们常说的比兴、铺陈、工整、对仗、排比、叠句、骈体、俳赋、格律、词牌、平仄、押韵等。

一个问题连带出来,且饶有兴味,那就是从中你发现,从先秦《诗经》《楚辞》开始到《红楼梦》止,中国古典文学是一个完整完美的传统和系统,固然整体上延承的是相对“单一”的韵文文学的实质,但在形式上,每一个朝代或者时代,都开创性地有一个新的文体或者文本出现,并一次性奇迹般地达到那个时代的巅峰状态和高度。这同样让我们不可思议,也让我们不可企及。

“五四”新文化运动断然阻止了它。因此私下里,我就经常幼稚地设想,如果没有“五四”,按一般推断,《红楼梦》之后,一定还会有一个中国的新的文学体式出现,也会有这个新的文学体式的惊世作品诞生;同时又幼稚地设问,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中国古典汉语文学的“品种”和“体式”呢?

毋庸置疑,无论怎样,相信一定会有。

当然,这已经是一个不能重新来过的猜想了,我们现在交际和写作所使用的语言已经是“成熟”的现代汉语,来自口语、汉译和白话文,虽经“五四”和“文革”两个今古巨大断代,但古典的传统并没有也不能完全与之割裂开来。它仍然时时地影响着我们的叙事,影响着我们的结构、言说、比喻和造句,并显示出汉语古典语境独有的隽永、蕴涵、承载和魅力。

我说这些,不是来解释我这篇文章的题目的。其实我当时把那个题目用电脑敲击在我新建文档上时,我自己就着慌了。

不仅是题目,而是陈氏书院建筑艺术审美的主题设定,显然,有些大,有些盲目了。凭着我对陈氏书院浅显的了解和我对建筑文化完全的外行,拟下这样的题目,只会让我窘迫、难堪,甚或丢丑。“自不量力”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我可能“无能为力”。那么,我何故首先要让标题非得弄得那么工整对仗呢?一定给个理由,我只能说,这或许就是中国文章与书写传统的弊端的危害了。

“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人类早期的这种表现和抒情充分的天然和自由,为什么在后来,不仅加诸了“文以载道”的意识形态,还在形式上,也创制了那么多“起承转合”“平仄格律”“工整对仗”等一整套必须严格遵循的书写范式与清规戒律。损文,害义,失真,虚假,真的需要文化的“革命”和“改良”了。

至于我,眼下的两难和窘迫是,我可以撤换文章的题目,但暂且还不想改变书写的初衷。但我想,就陈家祠的建筑艺术民间审美主题,我是否改变一下我的“叙述方式”,或者说“表现方式”。

譬如用部分照片和图示,或者其他。

我寻摸着,这个主意不错!

因为,如果你对我的解说文字不信任,读图即可。也因为,任何建筑都有自身形体的思想和语言,无需要谁来把那每一处结构的精美和精妙都付诸文字的说明,写在门楣上,写在四壁上,写在立柱上。况且一座建筑内在和外表的繁复,在成为视觉形象时,每个人的感受和理解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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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恣肆。

这是我见到陈氏书院这一大片建筑,历经百年完好尚存的第一眼的感觉。

这让我作为陈氏一族的后裔,内心历史性地升腾起一种荣光,本来一向猥琐的我,不自觉挺直了腰身,凛然而庄严向着书院那个高大阔气的首进大门迈进。

这时我就看到了廊檐的阴影里那块高悬于门头之上的巨大匾额,上书:陈氏书院。朱地墨字,木头做成的字体,说不上古朴,也谈不上现代,间架工整,很有力量,气势夺人。认真看时,却没有落款,也没有印鉴。猜想匾额题字,定不是出自书家、名家之手,倒极有可能是在众人拥戴之下,恭请了陈氏自家一位有身份和名望的族人题写。

匾额悬在高处,木质的字体清晰突出,不知是先做好了再粘贴上去,还是整块木版雕刻而成。

终究不过是一块匾额罢,更多的人,不大会去操心它当年的制作过程和体现的内蕴。其实如有可能,我就想,当年我陈氏的长老和族人们,何不期望那匾额有御笔亲书、皇上赐予。浩荡皇恩日月光华,子孙万代如沐春风,一朝君王垂拂拭,直上青云生羽翼,那般飞黄腾达,该是陈氏一族何等的资本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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